今天建議同學們看那幾本書,是最基礎的攝影與社會的相關理論,既是最入門、也最普遍的。
要講很多大道理,不如說說我的求學歷程,自然就明白了。而且,也不知下學期還能不能開課,也許我們這學期以後就遇不到了,所以就讓你們認識認識我吧!希望不算太囉唆。
我從小對念書不在行,各位在我眼中都是資優生、高材生。國小升國中時,我的智力測驗只有86,意思就是「輕度智障」;原因是,我測驗時,逐題驗算,所以時間到了,我只有寫1/3。爾後有人罵我智障,我幾乎不會生氣,因為某程度上那是事實。
國中的時候,我得到一部二手的單眼相機,於是我開始自學攝影,無師自通。升高中時,沒考上,所以重考。在國四班我幾乎都在思考人生的歪理,搞不清楚一個智障者幹麻一定要考高中。所以,隔年我還是沒考上,只好去念一所名次倒數的五專電子工程科。
五專時期,我的成績只有部份專業科目還可以,至少那還是興趣。其它共同科目,包含軍訓我都被當過,英文四修更是我的光榮紀錄。所以我五專念了六年。這六年我當了攝影社社長、活動中心學藝主席、副總幹事、得過文學獎、擔任過校刊副總編輯。尤其第六年,我還一邊開計程車,一邊把課修完。
快畢業時,我想要考插班大學,所有的師長親友都勸我醒醒吧,趕快去當完兵,好好工作比較實在。結果,很不服氣的輕度智障者還是考了12所大學轉學考(也就是插班考試)。貴校,交大是我當年第一所震撼教育考試,我的微積分考六分,當然是沒上。最後,我只考上了成大工業工程與管理,以及世新平面傳播系攝影組。
當然,我選擇念了世新。在世新,我接受了很嚴格的專業攝影訓練,我曾經一學期拍了300捲幻燈片,200捲黑白底片。大三的時候,我開始在自立早報擔任特約攝影;大三下學期,已經成為正式攝影記者。大學畢業後,我自認為已經把攝影可以學的技術都學完了。問題是,有技術,又該將攝影應用於何處?難道只是新聞傳播嗎?
「攝影內容」成為我思考的問題,有很多事我不懂,不懂就不知如何表達。例如商品,我們必須了解商品內涵、意義、特質....才能想出如何表現該商品。而我感興趣的卻是報導攝影,那麼我就必須了解社會問題。於是,社會學成為我必須閱讀的領域。
為了在自立早報取得留職停薪資格,我決定大學延畢一年。事實上我大學成績還不差,所以只好拜託體育老師當掉我下學期的體育課,那一整年我只要去游泳就好了,其他時間就是上班跑新聞。獲得留職停薪資格後,我才去當兵。我當的是憲兵,一個已經27歲才入伍的老菜鳥,最年輕的班長小我十歲,我的連輔導長是我的五專學弟。分發下部隊以後,我在總統府後面的中華路憲兵隊擔任調查士官,那段時間我都在教軍官攝影、蒐證、如何發布新聞稿...等事情,直到退伍。
退伍第二天我就去中國時報上班了,完全沒找工作,也沒回自立早報;而是受中國時報之邀,加入中時陣營。在中時那幾年很不快樂,我一直在付出,沒有學習與成長。我看到台灣媒體正逐漸在墮落,與我的專業知識與期待落差甚大。四年多以後,時在忍不住了,於是斷然辭職離開。沒找任何工作,只有辦了一場關於「醫病關係」的醫療攝影展,後來獲得北市府文化局文藝獎助,加碼成為全省巡迴展,並且四處演講。主要談的是,從攝影者的角度看到台灣的醫病關係問題。我對攝影的期待,此時才真正得到驗證與收穫。然而,問題來了,醫病關係是什麼?醫療社會學是什麼?我不懂。我又發現自己知道得太少,所以去考了社會系研究所,當我想考時,只剩下世新社會發展研究所還沒截止報名。那就考世新吧,未料,沒有基礎的我,考上了。於是我又成了年紀很大的研究所一般生,班上年輕同學都以為我是專班或在職生。
我在社發所唸了很久,社會學實在不太好念,尤其對一個輕度智障、過去英文四修的人而言,實在很煎熬。才開學沒幾天,路透社打電話給我,希望我去上班。沒什麼考慮,我加入了全球最大的媒體,開始學習擔任國際媒體的攝影記者,學習和老外打交道、用英文發稿、開電話會議。這段時間的經驗和中國時報很不一樣,我有成長、有收穫、有進步,還接受了國際戰地記者訓練。
三年半以後,我以《台灣戰後攝影記者習癖與品味的形構》論文,以及一部紀錄片《舞影者》,從世新社發所畢業,沒想到我還是同屆第三個畢業的。這段時間,我一邊唸研究所、一邊在路透社工作,據說很辛苦,但我忘了那些辛苦,因為過去了。畢業後,我想考博士班試試看。其實,我想念的是政大新聞所與世新傳播所,但是又想試試看台大社會所。於是三所都考考看,考完,我還是認份地跑新聞。未料,只有考上一所,就是NTU。我想,這是天命,我應該從社會學去找答案,找尋長久以來對攝影、對傳播的困惑。至於那困惑是什麼,等你們有興趣再慢慢談。
進了NTU一年,一個教授勸我專心投入學術領域,不要有太多旁鶩。於是,我思考了一個月,辭去了路透待遇還不錯的工作,開始找學校、投履歷。我在世新開了《媒體識讀》、《傳播理論》,台灣藝術大學開了《社會學》、《媒體批判》,德霖技術學院開了《攝影理論與實務》,還有你們班。所以我每天都在看書,看自己的書,同時也要為教書備課。唯一不用花太多時間備課的就是攝影課,因為十年前我就利用週末假日在自己的工作室開班授徒了。這些教材講義,都是過去十幾年我累積下來的檔案,曾經用在竹科聯電的攝影社團,也用在我自己招生的攝影班。有新的技術與觀念出現時,我只要更新就好。至於其他課,我算是菜鳥教匠,得小心翼翼地分配進度,深怕講太深、講太難。教書,尤其在大學部,其實不怕講太淺,反而怕教得太跳躍、沒有系統化、太困難,效果適得其反。自己念得通與能不能講得有系統、易懂,是兩回事。因此,在攝影課部份,我應該有足夠的資訊可以提供你們諮詢。
各位有沒有想過兩年後畢業要做什麼?最近,師大大四學生棄學從商(直銷)的事件引起很多討論。社會系的老師與研究生們應該處理這個問題,而各位也應該有所警惕。我常問學生,知識教育是不是經濟力的保證?很多進修部學生的答案是「是」,而日間部的學生則為「不是」,那麼,你們的答案是什麼?再者,求學的目的只是為了賺錢?還是另有其他?我知道很多大學生都急著出社會賺錢,我自己當年也是還沒畢業就領薪水了。但是,最後我卻放棄了薪水,決定繼續唸書。要嘛,驗證了我真的是智障,放著高薪不幹,跑來當窮書生;要嘛,這問題還有別的答案與解釋。
我說過,這門課如果只是教攝影,那就太無趣了。教一群將來不會當攝影工作者的人攝影技術幹麻?又不是社區大學教才藝。各位是高材生,全國前幾名的名校學生,對知識教育、大學教育,應該有一定程度期待與想像。我們也許可以激盪一下,除了技術之外,攝影還有什麼?
下學期預計在世新開《台灣本土攝影》,這是與技術無關的攝影課,目前正在擬定課綱。
上面那張照片是,我正在和一名碩士生談批判理論與馬克思主義的關係,但是旁邊卻放著一顆70-200mm的Canon鏡頭。